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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黎的战事,一直断断续续。
    自从四月初西狄忽然猛攻之后,就再无大规模战事,但这一个月来摩擦不停,战事一直没有彻底结束。
    这个季节,对于草原来说可谓是青黄不接,为了休养生息,不可能去捕猎春日繁衍的野兽,便只能把目光对准大楚。
    不过因为先前的一场大战,让大楚早就有所防范,后来的几次摩擦都以大楚胜利而告终。
    即便屡战屡败,西狄也不可能罢休,战事只能一直延续下去。
    要么一鼓作气,彻底把西狄打败,要么就只能这样纠缠下去,无休无止。
    对此,朝廷似乎一直没有定论。
    一晃神,就到了四月二十。
    元徽六年的春闱如约而至。
    草长莺飞,惠风和畅。
    莘莘学子们意气风发,踏入争夺未来命运的战场。
    春闱时间并不长,一共只有三天,但三天之后就是漫长的评卷了。
    这三日玉京之中风起云涌,每日都有无数人等候在考院之外,就连景华琰都有些紧张。
    姜云冉有些纳罕:“旁人考试,陛下紧张什么?”
    “紧张无人才可用。”
    姜云冉愣了一下,随即便笑了:“大楚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只要吏政清明,总有人为了理想抱负入朝为官。”
    听到这话,景华琰眉头舒展。
    他说:“但愿吧。”
    三日考试结束,考院打开的那一刻,整个玉京都放松下来,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所有的考生各回各家,却不敢松懈,若真能金榜题名,就要参加殿试,争取最后的名次。
    在殿试之前,万寿节却率先到来。
    景华琰的万寿节,平静而祥和,并没有任何风波。
    朝廷急速变动,上个月还风光无两的梅氏,现在已经不在重臣之列,而御阶之上的宝座,也只剩下贵妃一人。
    皇权的意义,在这一刻体现分明。
    四目所及,旁人潮起潮落,唯有贵妃稳坐圣心。
    看着御阶之上端方得体,优雅温和的贵妃,众人心里都有了盘算。
    虽说贵妃有孕,无法饮酒,可同她攀谈交好的内外命妇依旧络绎不绝。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即便只有数面之缘,这位绣娘出身的姜贵妃依旧能准确说出每个人的身家背景。
    言谈之间,无一错漏。
    从御阶上下来,无人再敢轻慢。
    且不提这位贵妃娘娘自己多么能力出众,便看陛下对她时不时的关怀,都知道她以后定前途无量。
    将来诞育了小皇嗣,万不可能止步于贵妃之位。
    一时间,羡慕有之,恭敬更有之。
    因着边关战事,这一次万寿节没有大操大办,景华琰也免了例行的折子戏,换成了丝竹之乐。
    待宫宴结束之后,今岁的万寿节也就结束了。
    当夜,姜云冉陪着景华琰一起纳凉。
    景华琰难得取了一坛葡萄酒,自顾自吃了起来。
    姜云冉坐在一边吃茶,两人互不干扰。
    天上,银月弯钩,星光闪耀。
    皎洁月色照耀大地,同万家灯火交相辉映。
    这富饶繁荣的玉京城,已经百多年没有经历过战事,百姓安居乐业,繁衍生息,一代又一代人铸就了人人向往的天上玉京。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姜云冉说着,问:“陛下,玉京的名字由来,可是这首诗?”
    景华琰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端起来碰了碰姜云冉的茶盏:“是,就是这首诗。”
    “当年高祖皇帝戎马半生,终于来到玉京,这里亭台楼阁,九重宫阙,是他从未见过的繁荣,仿佛仙人之境。”
    因此,当年的燕京就改名为玉京。
    一百多年之后,玉京依旧屹立不倒。
    “唯愿海晏河清,国祚永固,玉京长久繁荣,永不凋零。”
    姜云冉端起茶盏,也碰了一下景华琰的酒杯。
    四目相对,两人相视一笑。
    又安静坐了一会儿,姜云冉才说:“阿琰,生辰快乐。”
    景华琰低笑一声,说:“我很快乐。”
    又过一年,他已二十四岁,与母亲天人永隔,也已经过去整整二十载。
    二十载斗转星辉,岁月无情,他已经不太记得母后年轻的容颜。
    待及明年,他就比母后还要年长了。
    岁月总无情。
    景华琰眨了一下眼睛,吞下眼底的潮热,他看向姜云冉,说:“云冉,你还记得你母亲的模样吗?”
    姜云冉仔细回忆起来。
    宣若宁是姜云冉以为,最聪慧,最优秀,最好最好的女子。
    她给了她生命,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怀,给了她最好的教导。
    因为姜氏的关系,姜云冉一直对于自己的过去讳莫如深,然而今日月色太美,茉莉香片太过宜人,她竟有些醉了。
    “母亲是个很好的人,”姜云冉看着头顶皎月,声音轻柔,“年少的时候,我有些顽劣,不喜读书,母亲就告诉我,若我不读书也行,但以后若是因为蠢笨输给了旁人,可不要哭鼻子。”
    景华琰低低笑了一声。
    “你小时候就很要强?”
    “很是要强呢,”姜云冉说,“那时候啊,我跟村里的孩子打架,就是打得头破血流,也非要让对方认输。”
    “邻居们都说,一个女孩子,不能这样倔强,以后长大了如何能嫁得好人家?”
    “母亲却从来不听这些废话,”姜云冉慢慢笑了起来,“她当时叉着腰,同旁人争辩,说若是就连打架都都不知要赢,以后如何做个有骨气的人?”
    “一个人要顶天立地,要坚强勇敢,要有必赢的决心,才能让自己越过越好。”
    “等到了那时,无论是寻觅良缘,还是独自生活,都有底气。”
    景华琰安静听着,没有插话。
    他慢慢饮下大半壶酒,神情也慢慢迷离起来。
    其实年少时候,仁慧太后锻炼过他吃酒,不是为了让他成为酒鬼,是告诉他:“阿琰,你要永远保持清醒。”
    他的酒量无人能知,似乎永远都没有吃醉过。
    但是此刻,景华琰竟也觉得醉了。
    听着姜云冉的话,他无比感谢这位睿智果敢的妇人。
    因为她,才有现在他身边的她。
    姜云冉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年少时候的故事,等说到最后,她才发现自己口干舌燥,喝干了一壶茉莉香片。
    “陛下……”
    姜云冉回过头,才看到景华琰趴在桌上,脸颊潮红,已经睡去。
    她无奈地笑了一声,叫来梁三泰,伺候着景华琰回到寝殿。
    景华琰也不知道是真醉假醉,回到寝殿之后,竟是自己醒了,非要去洗漱更衣。
    他一贯爱洁,不洗漱不肯入睡,姜云冉只得让梁三泰小心伺候,自己也去洗漱了。
    等再回到寝殿,姜云冉就看到景华琰靠坐在拔步床上,脸颊绯红,闭眸不语。
    他这个模样难得一见,竟是乖巧至极。
    姜云冉坐到他身边,伸手轻轻抚摸他英俊的脸颊。
    “阿冉果然最喜欢我的脸。”
    景华琰唇角上扬,慢条斯理说了一句。
    姜云冉靠在他肩膀上,两个人相互偎依,一点都不觉得热。
    “陛下真是脸皮厚,我可没说过喜欢。”
    景华琰却低低笑了一声。
    他伸出手,环着她的腰身,如同过往每一日那般。
    他们两个都是孤家寡人。
    姜云冉自幼丧父,后来又丧母,自己一个人挣扎着长大,亲缘寡淡。
    景华琰年少丧母,即便父亲还在,也无多少亲情,他们两人,其实是一样的。
    从小就孤独,狠厉,不择手段。
    他们两个的今天是自己拼了命争取出来的。
    景华琰忽然回忆起第一次见姜云冉时,她那双炙热深邃的眼。
    现在想来,他终于明白他因何会陷入那双眼眸之中,从此不可自拔。
    因为那还是他最熟悉的眼神。
    多少次揽镜自照,他在镜中所见,与姜云冉一模一样。
    他们拥有一样的野心,一样的坚持,一样的破釜沉舟。
    唯一不一样的是,姜云冉比他更心硬,也更倔强。
    这也是最吸引他的地方。
    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谁都没有说话,寂夜安静无言,但心却紧贴在一起。
    过了许久,姜云冉轻笑一声:“安置吧?”
    景华琰乖巧点头:“听阿冉的。”
    这个深夜里,两个人都没有做梦,一觉睡到天明。
    万寿之后,四月底之前,春闱的名次终于出来了。
    卫新雅和卫新英以第一第二的成绩名列榜单之上,除此之外,还有数名玉京等地有名的年轻俊才位列其上。
    这个结果,让景华琰非常满意。
    五月初,殿试举行。
    三日后,元徽六年的科举考试正式结束,各衙门前张贴皇榜,公示成绩。
    一甲三人。
    卫新雅为状元,卫新英为探花,一名已过而立之年的举人名列榜眼。
    一般不会同族兄弟姐妹一起上一榜,但卫新雅和卫新英足够优秀,朝廷热议数日,最终还是以此定夺。
    毕竟,规矩不能辱没人才。
    春闱之后,就是鹿鸣宴。
    卫新雅身穿朱紫官服,头戴团花冠,打马游街,风姿无限。
    街道两边的女郎们眼含艳羡,年少的孩童们满脸期盼,眼眸中都是渴望。
    有个圆脸的小姑娘拽着祖母的裙摆,仰头说:“阿奶,我也能这样吗?”
    祖母看着卫新雅年轻的脸庞,满是皱纹的眼尾微微扬起。
    她弯腰把小姑娘抱起来,让她看得更高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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