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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也巧,这两位还住在广寒宫的庶人,都姓王。
    姜云冉之前就知晓王庶人相当聪慧,愚笨的人大抵也无法行医,倒也并不意外。
    “栩诺,既然你知晓,便直接说吧。”
    王栩诺垂下眼眸,她看着自己已经有些粗糙的手指,轻轻笑了一声。
    “昭仪娘娘,我很感谢你。”
    广寒宫的日子,就是从去岁冬至后好转的。
    在那之前,王栩诺虽不说忍饥挨饿,所有事都得靠自己。
    冬至之后,不仅饭食比以前要精细,宫人们也更用心。
    过来给她膳食的小宫女会简单帮她打扫寝殿,甚至送来了新的冬衣,她想要的东西,小宫女也能寻了姑姑要来给她。
    一来二去,王栩诺就知晓是如今宫里是姜昭仪娘娘打理六宫事。
    小宫女说,昭仪娘娘特别叮嘱过尚宫局,不叫为难广寒宫的两位庶人,娘娘身边的青黛姑姑多有关心,他们自然也不敢阳奉阴违。
    一晃神,两月过去,让王栩诺在广寒宫中,竟然生出些许生机和斗志来。
    这几日,她甚至已经开始收拾院子里的花草了。
    她发现这院中也有部分草药,若是晒干了,可给那宫女,让她拿去换些银钱。
    虽有上峰叮嘱,但那小宫女确实用心,王栩诺身无长物,只能这样感谢她的努力。
    她的感谢不似作伪,姜云冉浅浅笑了一下,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值当你感谢。”
    王庶人摇了摇头。
    “对于我来说,你的举手之劳,却给了我新生。”
    她的声音很轻,与窗外簌簌作响交汇在一起,让人的心也跟着安宁下来。
    “我会进广寒宫,想必娘娘已经猜到。”
    姜云冉与她对望。
    王庶人眼中无波无澜,平静宜然,没有怨恨,亦没有委屈。
    她所说的事情,仿佛与自己无关紧要。
    姜云冉叹了口气:“毒害徐德妃之事,根本不是你所为,对吗?”
    王庶人抿了抿嘴唇,并未给出回答,她说:“广寒宫里很安静,前殿只有我一个人,到了夜里的时候,外面一有动静我就要吓醒。”
    “后来天长日久,我习惯了那些声音,也能安眠到清晨。”
    “但是习惯了声音之后,我又觉得有些孤独,”王庶人说,“昭仪娘娘,我那时候总觉得委屈。”
    她没有犯任何错误,只是个牺牲品而已,就这样被送入广寒宫,未来都要在这苦海里挣扎。
    广寒宫清冷残破,看不到任何未来。
    “也正是那时,陛下亲自来了一趟广寒宫。”
    听到这里,姜云冉慢慢松了口气。
    上次姜云冉来看望她,王栩诺对此只字不提,现在却愿意把这个秘密告诉姜云冉。
    因为她发现姜云冉已经是宫中独一无二的盛宠,而这几月姜云冉的关照,也被她看在眼中。
    送饭的小宫女日日都要夸一句姜昭仪,说她仁慈大度,说她聪明果决,天底下所有夸人的词,都被小宫女说了个遍。
    不过短短两月,姜云冉不过随手为之,就让这些宫人们死心塌地。
    多厉害的手段?
    王栩诺想要日子过得好一点,就没必要对姜云冉隐瞒。
    只看姜云冉的眼神,她就知晓她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过剩下细枝末节,她还是主动告知为好。
    姜云冉并不意外,她道:“我猜测,陛下让你盯着后面的那位王庶人,看她是否真的已经疯癫,若她疯癫,你就尽力医治?”
    王栩诺笑了一下:“难怪娘娘能一步步走到今日,这般机敏,当真让人佩服。”
    “陛下说事发时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人证物证俱在,我其实是没有办法翻供的,他可以开恩,免我一死,但栽赃陷害我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姜云冉颔首:“还不如将计就计,正巧你习医多年,或许可以医治王庶人。”
    所以在审问当日,景华琰那样干脆利落下了旨意,没有因谋害徐德妃一事多加侦查询问。
    后续,对这件事似乎也漫不经心。
    事发突然,许多人遇到这种局面,肯定已经慌乱,但景华琰却在那样短的时间里,想出来这一套瞒天过海的计谋。
    皇帝一锤定音,此事不牵连王家,王家本也不是官宦人家,远离玉京,而王栩诺已经定罪,贬入冷宫,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所以此事到此为止,无论是谁,都没有再继续追究。
    不仅保住了王栩诺,也保住了王家,又可以医治王庶人,看看能否有新的线索。
    景华琰反应之迅速,决定之果断,让姜云冉十分佩服。
    而王栩诺被推出来,不过因为她懂医术。
    那些人,包括吴岁晚自己,都担忧她看出自己这一胎怀相有异。
    最终,这一身本领,让她陷入危难之中,也是这一身本领,让她置之死地而后生。
    现在,她成为了庶人,不再是宫妃,反而可以成为医者,为皇帝效力。
    只要她能完成皇帝的任务,早晚能从这广寒宫逃离出去。
    到时候天高海阔,哪里不是新生?
    “娘娘所言极是,”王栩诺说,“自从那之后,我重新有了盼头,开始慢慢接近后院的王庶人。”
    “陛下并未告知我她的身份,但我看她的年龄,应该是先帝时的废妃,她今年已经四十有余,因为常年疯癫,身体十分虚弱,一日中大半时间都在昏睡。”
    这样一名废妃,若是无人关心,早就已经化为尘土。
    王庶人还活着,也就意味着有人在乎她。
    “是陛下?”
    王栩诺颔首,道:“陛下暗中让宫人给她送食喂药,她才活到了今日,只是疯病太过严重,太医们怕也无法医治。”
    之前说起这名王庶人,景华琰只说不知其是否还活着,但广寒宫到底一切都是他暗中安排,他不可能不知晓她是否还安好。
    不同她说出实情,想来不想让她卷入早年的这一场恩怨里。
    王庶人疯癫十几年,从未有过清醒的日子,她能活到今天,已经是奇迹。
    与其期盼虚无缥缈的清醒和线索,不如顺着清晰的方向查询,否则只能不停失望。
    王栩诺倒是个例外。
    她学的都是偏门,说不定她能有办法让王庶人清醒过来。
    把王栩诺放在广寒宫,不过只是试一试。
    若是不成,也就算了。
    姜云冉想明白这一切,便深吸口气,看向她:“你的医治可有效果?”
    王栩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她顿了顿,道:“一会儿你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看她,这个时辰,她还在午歇,再过一刻就能醒了。”
    “好,”姜云冉笑道,“既然还有一刻,咱们就说说闲话吧。”
    “你可有什么短缺的东西,可以同我说,我让青黛送来。”
    王栩诺摇了摇头:“无碍,那小宫女已经很周到。”
    她顿了顿,才说:“若是可能,娘娘回头给那小宫女记上一功。”
    王栩诺倒是好心。
    就如同她真心对待吴岁晚一般,即便身在长信宫,也一直真诚待人。
    想起吴岁晚,姜云冉有些欲言又止。
    她怕此时说来,王栩诺会伤心。
    王栩诺倒是看出姜云冉的犹豫,她叹了口气,垂下眼眸。
    “我知道,岁晚已经薨逝了。”
    姜云冉抬眸看向她。
    王栩诺的表情并未有什么变化,还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但姜云冉可以清晰感受到她的悲伤。
    吴端嫔的背叛,的确叫王栩诺怨恨,可时过境迁,现在斯人已逝,王栩诺知晓自己要往前看。
    早晚有一日,她能清清白白走出长信宫,凭借自己的医术,或许也能成为名留青史的神医。
    兜兜转转,她此生的落点,终还是年少时的夙愿。
    所以,什么怨恨,什么遗憾,都被她慢慢遗忘,现在的她满心所想,就是钻研医术,医治好王庶人。
    “岁晚故去的时候,我在床前,她托我同你道歉,说对不起你。”
    王栩诺以为自己已经放下,可她勾唇浅笑的时候,却发现脸颊已经布满泪水。
    眼底一片温热,曾经相互扶持的时光重新在脑中浮现,当年的两人鲜活灵动,还都是年轻模样。
    “可惜了,我没法告诉她,我原谅她了。”
    她的声音哽咽,眼泪扑簌而落,惹得姜云冉心中也有些怅然。
    姜云冉叹了口气。
    “她被人坑害,自己也十分后悔,你可知她因何有孕?”
    此事,满宫上下知之甚少。
    除了姜云冉,便是皇帝和仁慧太后,还有几位太医。
    王栩诺自然不知。
    她问:“岁晚不是自己有孕?”
    姜云冉摇了摇头:“她是服用了得喜之后,才怀有的身孕,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就活不了。”
    王栩诺的表情慢慢凝重起来。
    眼泪干涸在脸颊上,只留下斑驳的痕迹。
    她顾不上脸颊的湿漉,仔细回忆得喜这种药物。
    “这是一种禁药,前朝时已经绝迹。”
    她果然涉猎甚广,与孙医正所言相差无几。
    姜云冉颔首,道:“给她得喜的人,就是她身边的宫女柔羽,后来又有人下药,导致岁晚早产加难产,最终一尸两命。”
    “柔羽自己也自缢身亡,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王栩诺的手慢慢攥起来。
    手心的刺痛扯动手臂,连带的,她心口也犹如针扎,疼痛难忍。
    “柔羽?”
    王栩诺垂下眼眸,她似乎在回忆这个人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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