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放下手中酒杯,从西服口袋中摸出一条丝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额头伤口处渗出的鲜血。
与此同时,重新回到座位的赌鬼将自己与贝当、玫琳三者的酒杯全部清空,拿起酒瓶将之重新倒满。
“我指定下一个由你来投币。”男人将血迹斑斑的手帕塞回口袋,伸手指向玫琳。
玫琳与贝当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默默点头。
无论是那个来路不明的中国女人,还是这个被开瓢之后便性情大变、好似换了个人似的诡异男子,乃至于名为‘赌鬼’的这场诡异事件本身,都笼罩着重重迷雾,真相扑朔迷离。
无论想做什么,当务之急都是必须尽快决出赢家,结束这场游戏,才能脱离赌鬼的规则束缚。
念及此处,玫琳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捏起一枚铜钱夹在指间。
“小姐,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男人按了按自己的头盖骨,眼神指向一旁拉着帘子的看台,微笑道:“聊聊?”
“聊聊。”宁哲欣然应允,两人相继离开座位,来到了一帘之隔的看台外围。
贝当有心前去听听他们要说些什么,但现在的他并不被允许离开赌桌,只能目送着两名‘输家’离场。
忿芜来到看台边缘,侧身倚着护栏从怀里摸出一包烟:“来一支?”
“我不抽烟。”宁哲摇头婉拒。
“挺好,抽烟有害健康。”忿芜自顾自给自己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从肺里突出一片朦胧的雾:“升格者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是好事,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谢谢你的忠告。”宁哲耸了耸肩:“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某个整天想着要我命的疯子就更好了。”
忿芜绷不住笑了,笑得点点烟灰不断从指间抖落,戴在脑袋上的头盖骨都要滑下来了。
“那么好笑么?”宁哲有些疑惑。
“抱歉,哈哈,一看见你顶着我妻子的脸用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跟我说话,我就忍不住想笑。”忿芜一手夹烟,一手按住自己快要滑脱的头盖骨,忍俊不禁道:“我妻子娘家的家风比较传统,导致她这人的性格也是既保守又腼腆,不太会跟人开玩笑。”
“同感。”宁哲点了点头,低头看见自己被撑得鼓鼓囊囊的胸襟:“那我换个身份跟你聊?”
“不用,这样就好。”忿芜收敛起脸上的笑意,说道:“就像我之前说的,我觉得你很不错,如果我们不是敌人的话就更不错了。”
“希望如此。”宁哲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忿芜深吸一口烟,眼神飘忽地扫视着下方空空如也的观众席与舞池,接着说道:“坦白讲,我们之间其实也不是非得斗个你死我活,化干戈为玉帛的可能性虽然不大,但总归是存在的,不是么?”
“是么?”宁哲眉毛微挑:“此话怎讲?”
“因为从始至终,我需要的只是召又而已。”
忿芜没有转头看他,自顾自说道:“我的运气很差,这你知道,因此我需要召又趋吉避凶的规则来弥补这一缺陷,我必须得到祂,这是我在这条升格之路上继续走下去的必要条件。”
“所以你在碧水湾庄园放出特让,又在沉玉谷监狱设伏试图杀我,现在还追到了国外。”宁哲皱眉道:“事不过三,这已经是你第三次对我出手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善罢甘休?”
“因为我们的核心利益其实并不冲突。”忿芜淡淡道:“召又已经被赌鬼从你身上剥离出去了不是么?但你还活着,还好好的站在我面前。”
“升格者的生命是脆弱的,我们不停驾驭新的诡异,弥补旧的缺陷,然后产生新的缺陷,驱使着我们继续寻找下一条能为自己续命的规则,疲于奔命,永无止境……一环扣一环的规则在缺陷处咬合,延伸出了那条名为升格的荆棘之路,这是一条脆弱的道路,哪怕踏空一步,都将万劫不复。”
宁哲听懂了他的意思。
升格者的生命建立于一环扣一环的规则链条之上,任何一环都不可或缺,就像牢固的铁链一旦缺少了其中任何一节都会导致断裂,升格者用多只厉鬼所搭建的规则体系一旦失去其中任何一只,都会导致整个体系的崩塌。
但宁哲没有。
赌鬼夺走了召又,他却依然活着,活得好好的,没有半点要因规则反噬而死的迹象。
“你其实,并不需要召又吧?”忿芜幽幽说道。
宁哲一言不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我不知道何家村里发生了什么,但也大概能猜到。”忿芜一口将剩下的半截烟吸完,丢到脚下踩灭,说道:
“召又这只鬼最早就是我发现并委托荼郁将之囚禁在那座村子里的,因为我需要时间摸索了解祂的具体规则,判断祂与我是否契合,契合到了什么程度,以及要用什么方式将之驾驭。”
鬼不是药,不能乱吃,对于忿芜这种级别的升格者来说,这种程度的小谨慎实在是再基础不过的操作了。
“后来荼郁告诉我,他对何家村的封锁出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变故,一些凡人不幸误入了何家村,进入了召又的囚笼。”
“坦白说,我当时自大了,我满以为最坏的情况也就是可能会出现个幸运儿侥幸破解了召又的规则,将之驾驭,但没想到……”
“误入何家村的不止是那几个凡人,还有一只鬼。”
一只,外来的游鬼。
“想必那就是‘太易’吧?”忿芜微笑看向宁哲,额头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又渗出了鲜血,又得擦了。
“你觉得是那就是。”宁哲不置可否。
忿芜会知道‘太易’的名字并不奇怪,这家伙拥有操纵他人记忆的能力,获取这种程度的表层情报对他来说实在再简单不过了。
至于太易的核心规则和真实能力,宁哲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哪怕是和他一起亲身经历了何家村事件的冯玉漱也并不理解他驾驭太易的原理和过程,兰仕文更是一直觉得他的能力是‘伪装’或是‘模仿’之类的。
“那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忿芜笑笑,再次点上一支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