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种状态，他清晰地记得每一个细节，每一秒的行动都如同被精密计算过的机械程序。
没有犹豫，没有偏差，甚至没有心跳加速的多余波动。
思维被拔升到令人颤栗的高度，仿佛悬立于九霄之上的神明，冷漠地俯瞰着尘世的蝼蚁。
所有的人性特质都被剥离殆尽，只剩下冰冷与绝对的效率。
这种体验既令人沉醉又毛骨悚然。
用修道者的话来说，这分明是“天人交感，神性凌驾“的玄妙境界。
神性磨灭了人性，一切思考都以最佳标准为主，极少会有感情色彩的迭加。
这个时候，林逸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越到后期深渊系的契约者就越强，除了深渊之力的加持，更致命的是这种逐渐侵蚀心智的异变。
就像被数据化的杀戮机器，他们衡量世界的标准只剩下效率与结果，导致行为完全以效率和最佳标准为导向，缺乏情感因素的参与。
这也就难怪后期的深渊系契约者大多形单影只——如此冰冷高效的思维模式，注定让他们与“同伴“二字绝缘。
当情感沦为冗余程序，当羁绊成为执行效率的阻碍，独行便成了必然的选择。
或许正因如此，深渊系的强者才会如同沙漠中的暗河，越是深入，便越是稀少。
要么在追求绝对力量的道路上自我湮灭，要么在彻底异化为非人之物前选择终结
但是眼下不是林逸在这里思考哲学的时候，战斗并没有结束，虽然林逸已经解决掉了裂魂，但是其他地方的战斗仍在继续。
林逸脚步轻点，整个人跃至一栋三层楼的楼顶。
远处，数百名士兵如同疯狂的蚁群般纠缠在一起。
刀光闪过，一颗戴着铁盔的头颅高高抛起；长枪突刺，瞬间洞穿三具迭在一起的躯体。
在战场边缘，几只低阶幽鬼正贪婪地啃食着尚未凉透的尸体。
天穹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厚重的雷云被某种至高伟力生生撕裂。
一道横贯天际的闪电长矛正在云层漩涡中凝聚，通体流淌着液态雷霆般的刺目蓝光。
仅仅是它散发出的能量余波，就让方圆千米内的建筑簌簌震颤，瓦片如雨坠落。
整座祖尔城在这一刻被照得纤毫毕现，飞溅的血珠、断裂的兵器、惊恐扭曲的面容，都在苍白的雷光中定格成诡异的静帧。
“吼——！“
城中妖魔突然发出凄厉的哀嚎，幽鬼扔下啃到一半的残肢，争先恐后地钻进附近的建筑中。
“轰——！！！“
当雷霆长矛终于劈落时，时间仿佛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的屏障突然从行刑机关上空升起，与闪电长矛狠狠撞击在一起。
堪比小型核爆的冲击波呈环形炸开，行刑机关周边三十米内的建筑就像被无形巨手碾过，砖石墙体在瞬间汽化，更远处的房屋则如同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坍塌。
林逸脚下的钟楼剧烈摇晃，他被狂暴的气浪推得向后滑出半尺，在屋顶上犁出两道深痕。
在冲击波的余威逐渐消散后，林逸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
连这种级别的大杀招都使用了出来，足以证明对方已经将莱因哈特给逼到了绝境。
此刻的行刑机关，四层钢筋混凝土结构在交锋中如同纸糊般脆弱，扭曲的钢筋裸露在外，断裂的混凝土块散落一地，偶尔还有电光在废墟间闪烁。
莱因哈特伫立在废墟中央，周身缠绕着不稳定的电流，发出危险的噼啪声。
他的右臂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指间跳动的电弧暴露了他此刻的虚弱。
这种以自毁为代价的战斗方式，却奇迹般地让他在短时间内与暗蚀战成了平手。
莱因哈特的皮肤表面浮现出诡异的蓝色纹路，那是毛细血管在高压电流下爆裂的痕迹。
瞳孔时而收缩成针尖大小，时而扩散至整个眼眶，显示出神经系统正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负荷。
在狂暴的电流肆虐下，莱因哈特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边缘，继续这样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这具千疮百孔的身躯就会像过度充电的电池一样彻底爆裂。
废墟另一端，暗蚀察觉到了这一点。
每动一步，暗蚀附身的身躯上都会有炭化的血肉碎片从骨架上剥落。
暗蚀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般嘶哑难听，受损的声带让每个字都带着令人不适的颤音：“人类，你的顽强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你是在拖延时间？“莱因哈特突然厉声喝道，目光扫过周围支离破碎的废墟。
记忆中的情报碎片瞬间拼凑成型——暗影议会的名单上，还有一位议员始终未曾露面！
“你猜的没错。可惜，太迟了。”暗蚀发出一声笑声，黑色的雾气在他周身缭绕，仿佛在修复他那残破的躯体。
“影歌已经成功潜入了地下室。很快，暗影议会的计划就会实现。而你——不过是这场盛宴前微不足道的开胃菜罢了。”
作为前帝国军方的觉醒者，影歌掌握着太多帝国核心机密，这些绝密情报让他成为寻找地下监牢的最佳人选。
“今天，你们谁也走不了。”莱因哈特的身体微微前倾，无数电弧在他肌肤表面游走，将周围的空气电离出焦灼的臭氧味。
天空中的云层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意志，开始剧烈翻滚，厚重的乌云中隐隐有雷光闪烁，仿佛在酝酿着一场毁灭性的风暴。
暗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残破不堪的身体，焦黑的血肉正在不断剥落，露出下面森森的白骨。
尽管他拥有强大的恢复能力，但莱因哈特的雷电之力对他的克制实在太过明显。
如果再硬扛一次那种级别的攻击，他不敢保证自己还能全身而退。
暗蚀开始后退，周身的黑色雾气开始凝聚，似乎在准备撤退。
莱因哈特抬手，天空中翻滚的雷云仿佛被无形之手攥住，所有雷电能量在云层中疯狂汇聚。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一道直径超过三米的巨型闪电如同天罚之剑，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直劈而下！
“该死！”暗蚀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知道这一击绝不能硬抗。
在雷电即将击中他的瞬间，他的真身猛然从人类躯体中脱离，化作一团浓郁的黑雾，迅速向后退去。
“轰——！”
震天动地的巨响中，刺目的雷光将方圆百米照得如同白昼。
恐怖的能量冲击将地面炸出一个直径十余米的巨坑，飞溅的碎石在半空中就被高温汽化，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臭氧与焦土混合的气味。
暗蚀抛弃的躯壳在雷光中如同脆弱的纸偶，焦黑的表皮寸寸龟裂，露出内部碳化的骨骼。
转瞬间，这具曾经的人类躯体土崩瓦解，化作一滩冒着青烟的黑色灰烬。
二十米开外，一团剧烈翻滚的黑雾勉强凝聚成形。
暗蚀的真身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那是一个由纯粹阴影构成的扭曲人形，面部轮廓不断蠕动变化。
他的气息明显虚弱了许多，显然，强行脱离躯体并硬抗雷电的余波，对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莱因哈特……你真是让我感到意外。”暗蚀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
莱因哈特单膝微屈，强撑着身体没有倒下。
他的右手不自觉地按在左侧肋部——那里的衬衣早已焦黑破碎，露出下面泛着不正常蓝紫色的皮肤。
连续动用如此强大的雷电之力，他的身体也已经濒临极限。
虽然此刻暗蚀的状态非常差距，但是他能感受到，莱因哈特的状态比他更差。
现在这种情况，明显是暗蚀占据了优势，只需要等待影歌回归，那么胜利的天平就会朝着暗影议会倾斜。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突然从一旁传来：“他一个人或许不行，但加上我呢？”暗蚀的瞳孔猛然一缩，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林逸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废墟的另一侧，手中的长剑散发着森冷的寒光，眼神中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意。
“是你……”暗蚀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忌惮。
经过这段时间的交手，暗蚀已经明白，林逸的手中掌握着一种能够对妖魔本体造成致命伤害的手段。
这也是为什么他之前安排裂魂去袭击哈罗德，试图牵制林逸的行动。
“裂魂呢？”暗蚀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试探，黑雾微微收缩，似乎随时准备撤退。
林逸冷笑一声，手中的长剑轻轻一挥，剑锋上泛起一道冰冷的寒光。
“你是说那个长得跟瘦长鬼影一样的丑八怪？很不幸，他已经先你一步去地狱报到了。不过别担心我这就送你去见他。”
黑雾剧烈翻腾，显露出暗蚀内心的震动。
裂魂的实力他再清楚不过，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其斩杀，林逸的实力显然比他预想的还要可怕。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波纹扫过莱因哈特的身躯。
莱因哈特感觉到身体上的抽搐感一下子减轻了不少，原本紧绷的肌肉也逐渐放松下来。
“这里交给我，你快点去地下监牢，暗影议会的人已经进入了那里。”莱因哈特长出了一口气，再一次站在了暗蚀的对面。
林逸看了一眼莱因哈特，没有多说什么，朝着办公室所在的区域走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三道黑暗能量法球瞬间成型，带着毁灭性的气息，朝着林逸飞去。
就在法球即将击中林逸的瞬间，数道耀眼的雷光突然从天而降，精准地劈在三颗法球之上。
刺目的电光与黑暗能量激烈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冲击波将周围的碎石瓦砾全部掀飞。
“莱因哈特，你真的以为凭你这副残破的身躯还能拦住我？”
莱因哈特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中掏出了最后一点骨灰，毫不犹豫地抹在了自己的皮肤上。
骨粉触及皮肤的瞬间，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但很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他的体内涌现，电流在他周身变得更加狂暴。
莱因哈特这是要彻底燃烧自己的生命力，换取战斗力。
这种状态下的莱因哈特，绝对是一个恐怖的敌人。
林逸自然注意到了身后的情况，但此刻重点是地下监牢，一旦对方真的得手，那么一切全部都白费了。
就在林逸好不容易找到被废墟掩盖起来的电梯通道入口的时候。
一声巨响从地下传出，下一秒，一块足有马车大小的金属残骸如同炮弹般从地下通道喷射而出，将上方的废墟彻底轰开。
飞溅的碎石如同暴雨般四射，林逸不得不抬起手臂格挡。
烟尘未散，一道黑影已如鬼魅般跃出。
那道身影重重砸落在林逸面前十步之遥的空地上，地面瞬间龟裂出蛛网般的裂痕。
“哈哈哈哈！老子我终于出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林逸之前在地下监牢看到的十七眼幽鬼杜波依斯·柏特莱姆，此刻他身上的气息也正在快速恢复，从他口边的血迹来看，地下监牢中的所有犯人应该都已经成为了杜波依斯·柏特莱姆恢复的养料。
“杜波依斯·柏特莱姆……”林逸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意。
“幽鬼王朝的最后王裔……难怪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救你出来。”
“看来，你手中掌握着关于不朽之王的情报，对吧？”
杜波依斯·柏特莱姆咧开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他的十七只眼睛同时转动，死死盯着林逸，眼中满是疯狂与贪婪。
“情报？哈哈哈！那个可怜虫确实说了些有趣的事——就在我的利齿咬碎他喉骨的时候！”
他的舌头舔过尖锐的牙齿，回味般地说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个废物现在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了。他的记忆，他的力量，甚至他临死前的恐惧，现在都完美地融合在我的身体里！”
林逸的眼神微微一凝，他瞥了一眼杜波依斯·柏特莱姆身后的通道，确认没有其他人出现后，冷冷开口：“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疯狂。”
“疯狂？哈哈哈！”杜波依斯·柏特莱姆的笑声更加刺耳，他的身体微微前倾，黑色的雾气在他周身翻腾，仿佛随时会扑向林逸。
“你知道被囚禁在地底两百年是什么滋味吗？”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现在我终于重获自由！这个世界，必将为我的痛苦付出千倍代价！”
林逸没有回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手中的剑刃微微抬起，剑锋上泛起一道黑色的波纹。
“废话少说。”林逸的声音冰冷而简洁，“既然你逃出来了，那我就再把你送回去——这次，我会确保你永远爬不出来。“
“就凭你？你以为你能奈何得了我？”杜波依斯·柏特莱姆的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他的十七只眼睛同时转动，猩红的光芒中满是贪婪与杀意。
话音未落，杜波依斯·柏特莱姆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他已经出现在林逸的面前，右拳裹挟着恐怖的威压，宛如一座山岳般狠狠砸向林逸的头部！
拳风未至，狂暴的气浪已先一步撕裂地面，碎石飞溅！
“轰——！”
林逸的剑刃与杜波依斯·柏特莱姆的拳头狠狠碰撞，黑色的波纹与猩红的能量交织在一起，将周围的空气撕裂出一道道裂痕。
林逸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剑刃传来，震得他的手臂微微发麻。
“咔嚓——”
剑刃刺穿了杜波依斯·柏特莱姆手掌上的角质层，硬生生地从他的拳头上切下了一根手指。
黑色的血液喷溅而出，带着一股刺鼻的腥臭味。
“呵”杜波依斯·柏特莱姆不怒反笑，伸出猩红的舌头缓缓舔舐着断指处涌出的黑血，十七只眼睛同时眯成危险的细缝，“有意思.真有意思.比起那些连我一招都接不住的废物，你倒是让我提起点兴致了。”
话音未落，他断指的伤口处突然蠕动起来，眨眼间便重新生长出新的骨节。
就在杜波依斯·柏特莱姆准备跟林逸厮杀一番的时候，一道破空声突然出现在了两人的耳边，打断了两人的战斗。
感受到身后的破空声，林逸抬手抓住了来袭的事物。
这个时候林逸才发现，飞过来的居然是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的莱因哈特。
莱因哈特此刻浑身是血，气息微弱，他的身体表面还有残留的黑色雾气不断的侵蚀着他的身体。
“走。”
暗蚀出现在了杜波依斯·柏特莱姆的身边，虽然他已经将莱因哈特打入了濒死状态，但是他现在的状态也强不到哪里去。
在莱因哈特的攻击下，暗蚀的的黑雾躯体变得稀薄透明，隐约能看到后方扭曲的景物。
显然在方才的战斗中，莱因哈特给他造成了难以想象的重创。(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