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甄也如耀日一般。她那时想,一生若能碰到这么一个人该有多幸运。
于是没杀淮与以斩草除根,于是一次次亲手将她逼入泥潭。
她知道她不该替淮与做决定,决定她是否要经历这些苦难,只为了虚无缥缈的未来之人。甚至,于淮与而言,也许尽早杀了她斩草除根会更好。
她后悔吗?其实如果决定结束淮与的痛苦,她之前是能做到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没动手。
或许她本来就是一个爱夺走别人选择权的坏人罢。没法子,天道选上了她。
实际上,她初时欠璇甄的答案也不过如此,如她和璇甄曾提过的幼时梦想一般,算不得什么青云之志和圣人之心。
她那时每次合眼都会担忧,忧心醒来就看不到璇甄了。她看到无数人遭受无妄之灾,于是害怕这一灾落到自己头上,这份恐惧就是噩梦的养料。
此刻再看到淮与和风升,她眼角勾了勾,眸中波光含着温润。
“若能共处此间,也算好。”
淮与闻声一愣,她看着铭胤一时无言。
本该恨极了她们,反应过来后,这一劫应该就是她们所为。师尊因此,自己因此。
可铭胤那一笑让她心中极为复杂。
仓迩不明白她们又有什么过节,默默检查风升的魂魄。
抽出粘连到魂魄上的剑髓后,她询问:“升升还要这剑髓么?资质是随魂魄走的。”
剩下的话她没说明,但不言而喻。
其他人的注意力到了这里。
魂魄的视听仍正常。
片刻后,那有些透明的人形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魂魄无形,叹出的气也无形。
如淮与不懂她们莫名其妙说出的各种话,她们也不大能感受到这一声叹的含义。
任淮与如何回忆,她似乎都没听到阿升叹过气。
一次也没有。
她从不叹气,那清瘦的肩膀堪堪撑起衣衫,撑起这么一个残破的躯壳。
这一声叹吹落了无数从未流露的、闪着波光的泪。
“不要了罢。”淮与听见她说。
淮与喉咙莫名酸了。
“不要了。”她转述。
几人看着她红了的眼眶,莫名其妙。
仓迩还稍微知道一些,“不要了好啊。”
她抽离剑髓,写了一张药方,“用这个药能彻底剥除她和剑髓的关系。”
“药方是真的,我发誓。”她还真抬手发了个誓,“若你不信,便自己去寻为生魂捏造躯体的方法。”
淮与接过,神色莫名,“你们要一同走?”
青无牙的话在她脑海中浮现。
一切当真能如此结束么?若如此就能结束,她大可以放过一切过往。
早已不是年少轻狂的那个江淮晓。
“嗯。”铭胤温声答:“彻底离开,也许能归于平静。至少你和她能平静,以你如今修为。”
“没了变数,没了我这等自诩肃清世界的掌棋之人,一切都会变好。”她浅笑,“自此以后便无需忧心一睁眼却瞧不见人了。”
淮与一愣,听懂了。
铭胤眼中有些泪光,“我们都不必忧心了。”
她摸出一本册子放到地上,“再见。”
璇甄听到铭胤方才的话,直直看着她,启动了阵法。
仓迩连忙跑到她身侧,话密了起来,激动道:“张教授啊,我是身穿,你是魂穿,铭胤也得是魂穿过去,可没弄错吧?”
“没有。”继而是一堆只有她们二人能听懂的词汇组成的话。
她们盼着归乡,对这世界留恋不深。兴许有,但敌不过对家乡的思念。
铭胤盼什么?璇甄抱着她,此时才恍悟:阿胤从没变过,即便天道惑她,她也到底留有自己的心神。
她凑到铭胤耳边低声说了句话,铭胤笑出声,泪光闪烁应了是。
仓迩上次被璇甄骂了,自觉站远点不听人家讲悄悄话。
蓝光一闪,原地只余下一团黑雾。
界外雷嗡鸣一声巨响,而后消失。
淮与看了看那团盈实的黑雾,猜测里面便是灵气和魔气。
她捡起地上的册子,收好药方布下结界后离开。
她无心也无力再去在意别的了。
大半生都在被无形之力操控,她能奢求什么?她奢求没有意外。
奢求每日合眼后都能睡得安稳,能不必忧心睁眼后身侧人就不见了。
可这愿望也只是奢求。
她说得是真的么?当真无需忧心了么?
风升渴望什么呢?
十年后,青轩藏雪峰。
四尺高的小女孩儿拿着缩小后的化琉,在灿树林下舞剑。
她没有灵根,经脉也不通,是个阳寿不足百年的凡人。
“师尊师尊。”嗓音也稚嫩,“我这几天又长个儿了,快来和我比比。”
铭胤辛苦聚起来的灵气魔气还是散于世间了。
风升得知后压根没有犹豫,“为何将它们收起来?若无这些,哪来的仙途?”
她那时才刚两三岁,当然,心智仍是个成人。
不过那小奶音倒是铿锵有力,“当然要散出去啊,说不定哪天我就能修行了。”